MIdori✅绿

夜有索梦 - 树与叶露

×*• 梦，但是意识流约会

红刃指地，月悬星稀。

深林冷寂，树羽幢幢，如无数身披黛叶绒氅之将，头顶天幕，插戟而立。

细小的鸣击之声嘈切裂响，似柳刃破风，银针入窍。

那人放松着高挑的眉头，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薄而滑的片状物，像是百无聊赖。

那片状物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里，随着主人指尖舞动，在光影中翻转出雪色残花，接着一捻为線，巧劲暗施，眨眼间便深扎入树，而此时树上已有不少仅露半截的方片。

“西索...？”

“西~索~！”小男孩的呼唤声如远山陶笛清澈悠扬，轻易地穿越阻碍抵达他的身边。

呼唤着他的名字找他。

这声音如天籁一般。

那抹鲜明的绿一下子照进了他的眼里，西索指尖衔着牌置于眼前，接着一旋变成一条切割面部的直线，一半在阴影之中，另一半迎接着光。

“你来了，小杰。”

小杰看着倒悬在树上的西索，惊喜地叫道：“找到你啦！”

西索笑眯了眼，向上一伸缩后跃了下来，缓慢地说：“若不是我有意现身，小杰可能还要找上很久呢。”

“西索愿意出来见我的话，那也算找到你呀！”小杰仰头看着他。

“不过下次如果可以不要找那么久就好了~总感觉梦里的时间好短暂啊。”小杰歪着脑袋抓了抓。

傻小杰，上回你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啊。

西索用牌掩着嘴笑。

此时，突然一阵咕噜声响传来。

四周一静，小杰顿时脸红起来。

西索从牌后睨向小杰肚皮的眼神堪称怜爱。

“小杰...我们去找点吃的吧。”西索伸出了手。

“嗯！”小杰很快将自己的手放入西索的掌心中。

路上，西索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小杰。

和上次不同，小杰穿着整齐、精神奕奕，感觉不像是入睡...反而像是赴约。

连晚饭都没吃呢......西索微微仰首，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，像只被哄好的大猫。

就那么想见我吗？

西索双眼眯起轻抖，但仍掩不住微幅飞扬的眼角与唇畔。

今日的他也是盛装打扮，发如妖焰烈云，妆容精雕细琢，不像彼时烟雨凄凄如落水丧犬，他对于被同情可一点也不感兴趣。

矛盾的是，他却笃定地等着小杰，他的武装像为悦己者容似的向这个空间昭告他需要小杰，然后在听见小杰的声音开始丢盔弃甲，仅存的骨气都化作牌风被他嵌在了无辜的树干上。

握着小杰严丝合缝与自己的掌心深契的小手，西索开始觉得为了小杰的那句「怕」而较真的自己有些多此一举。

西索将小杰带到了林中的一片小草坪，草坪中央有棵通体雪白的银枞树，在月水洗礼下仿佛于真空中升华，周围一片圣洁，冷香浮弥。

小杰察觉熟悉的香味，忍不住多嗅了几回。

这颗银枞不大不小，恰好足供两人并肩坐下。

西索抬起手，变魔术般从树上摘下了一颗鲜嫩欲滴的青苹果递给小杰。

小杰两手捧着苹果，有些疑问地望向西索：“这已经熟了吗？”

西索神情微醺，似乎尚未回神：“...熟没熟不知道，但是已经能吃了♥”

“噢...”小杰似乎对于西索的状态习以为常，让他缓缓就好，拿起苹果咬了一口。

清脆多汁的声响从口中逸出，晶莹冰凉的果肉香甜可口，太美味了~！

西索手扶下颚看着小杰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，默默勾舌滑过嘴角。

小杰握着青苹果朝西索伸过去：“西索也吃。”

西索直勾勾地盯着小杰沾上果汁的软软指尖，没有婉拒，就着小杰的手咬了一口。

就这样分享着吃完了苹果，小杰才提起西索今晚的不同。

“为什么在自己的梦里也要扮成这样呢？”

因为喜欢......？是，也不是。

“小杰不喜欢吗？”西索的食指轻轻点住小杰的额心。

小杰摇头：“没有，这样也很好看。”

............

西索眼眸微敛，指尖沿着小杰的鼻尖下滑，然后在唇上停留。

正当小杰想要开口之际，西索却抬起了手，在小杰的面前打了一个响指。

“嗒！”

随着脆响音落，仿佛启动了什么开关，闪耀的星光自高空电流般从天倾注直灌树顶，灼白光芒层瀑流溢而下，银枞叶鳞被映照得逐渐透明，滴滴垂悬于森白骨桠，顺着树形螺旋缓降，形成华丽而脆弱的露晶挂帘，流萤粼粼。

小杰惊呼，抬头看向绚烂奇景，西索则是看着小杰，一滴叶露坠在西索的左颊上，与他的泪妆重合。

眼前场景瞬变，如疾速而失真的褪色走马灯，笼罩着陈旧昏黄的色调。

一个营养不良的瘦小孩童俯身对着裂镜，小桌上零散残破的彩妆盒组成一面废弃污浊的调色盘。

今天是他第一次出演机会，也可能是最后一次。

他斜飞的眼眸看上去并不好惹，但此时此刻却盛满了泪水，他尝试为自己上妆，但廉价的颜料很快被冲刷稀释。

那个狡猾又爱捉弄人的老头，总是倚老卖老自以为懂他，不时被他轻易骗走不少糖和吃的......

前几天断了气，破布一裹就被抬去了不知名的葬身之处，在这里，没有人会担忧一个小人物是否入土为安，多是在那些阴冷湿暗的犄角旮旯里任野畜啖食。

『喜欢表演啊，挺好的，演吧演吧。』

『你想活，就得笑，他们笑你，你也当笑他们就好咯。』

『看看他们一惊一乍的样子，看上去像一帮天真的傻子，实际上全是虚伪的疯子，你可得好好看清楚了。』

『嗟！知道你没哭，不会哭最好，别遇到那吃人的还先把自己腌入味了...笑了就好，吃糖嘛？』

.........

镜中一张破碎冷白的脸涕泪肆流，细眸漠然，他仔细地擦净了脸，白粉覆面，然后抬手画上了一滴泪珠。

但他已不打算再哭了，哭给谁看呢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，那些不甘与悲恸从他脸上被驱离，流到了手上，于是他又抬起手来，在另一侧画了颗星，然后表情矜慢地左右观看，有些神经质的开始自我欣赏。

登台的那一刻，乐声激昂，人声混杂，灯光刺目地打在他的脸上，反射成面无血色的惨白，他扯了扯嘴角，眼神讥诮，大大地笑了起来。

与此同时，一滴彻骨冰寒的泪水沿着神经倒流进他的心底，凝成了挂在了树上的第一滴叶露。

从此他再不曾流泪。

当那些画面如水中泡影分崩离析，西索第一个感觉到的是紧勒于腰腹的力度。

在他发愣地沉浸于回忆时的不知哪一刻，小杰扑进了他的怀里，而他竟然毫无察觉。

西索拎着小杰的后领提了提，小孩就是不起来。

过了半晌，小杰才侧过脸，小狗似的眼睛润润的，微皱着眉望着西索，像憋着气又像在替他委屈。

这种感觉意外地不坏。

是比同情更深入、更柔软、更感同身受、更加珍重的那个吧......

西索惬意地用眼神描绘着小杰英气而稚嫩的眉眼。

满脸写着初生之犊不畏虎。

是啊、小杰的话，那些破事没有鸡飞狗跳地破个彻底的话怕是没完。

想到这里，西索没憋住笑了起来。

小杰见西索笑，爬起来对他说：“西索下次也帮我画吧。”

“嗯~？”

“下次我和你一起表演！”虽然小杰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下次一起找人打架。

不准他们笑你。

不准他们欺负你。

没有道理的霸道，但......这就是小杰啊。

暖进人的心里，直到那里全都融化。

他曾经也是想过小杰这样对自己的吧，在他为了其他人赴汤蹈火的时候。

............

......

...

“好啊。”

▶️糖与面具 

◀️湖与篝火